護士變病人不稀奇，來說個病人變護士的故事。

 

小美的小學六年生活，有三分之一在醫院度過。別的小朋友在上課，小美在住院。每次住院大概一個星期，回家休息四、五天之後，有時又再度來醫院。住院時，擔心考試怎麼辦？在她內心，還是很渴望去學校的。很多進度都跟不上。

最嚴重的是小美的頭暈問題。吃點暈車藥使人不那麼暈眩，有一些安眠的作用，吃完在車上就睡了。如果自己開車，不能吃這些藥。此外，坐車前吃藥才有效。如果是坐上車再吃，就來不及。暈車、暈船、暈機，常常是體質造成的。有些人旅程再遠都不會暈，有些人很嚴重，主要是體質的關係。小美幾乎是上車與頭暈同時進行，令她難受無比。每次都是突發性頭暈，嘔吐，發燒，有時吐到膽汁都吐完了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吐，吐到整個人脫水，也不能吃任何東西，但還是吐。

在學校，小美最熟的不是老師、不是同學，是保健室的護士阿姨。別的小朋友一下課衝福利社，她常常被兩個同學扶進保健室，最後是爸爸來載回家。

看了很多醫生，換了許多醫院。有的醫師說，這個小朋友應該是心理層面的問題。因為壓力太大，小朋友不想上學，於是「裝病」逃學。有的醫生甚至私下問小美：「妳覺得爸爸疼不疼妳？」

小美一直問自己：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別的小朋友不一樣，我都一直生病。」

一直住院。做各種檢查，也查不出來。

改吃中藥，調了一年多。慢慢好一點。

就在群醫手忙腳亂紛紛找病因的同時，小美的親朋好友也沒閒著：家藏秘方，祖傳密笈，全部出籠。於此之時，左鄰右舍也義不容辭加入醫療團隊：中邪之說，收驚之法，紛紛浮現。有的說是身上沾到「髒東西」，必須立刻前往某大山名寺拜見高僧，有人說是前世業障纏身，因果隔世報。各種說法，一應俱全。

在這吃中藥調體質的一年間，因為嘔吐，吐到住院十次以上。住院六、七次之後，打點滴控制病情，往往住院四天後即可出院。住院住到醫生都變得習慣而不像一開始那麼緊張。

其間醫生漸漸取得共識，推測可能是「幽門狹窄」，導致容易嘔吐。父母不能理解，就算理解也不能接受，「幽門狹窄」就要受那麼多苦？最後醫生慢慢得到結論，是耳朵裡半規管不平衡造成頭暈。

小美有脫水現象，其實小朋友最重要的是水分，所以小朋友脫水是滿危險的一種狀況。住院住到打點滴都快打不到了；有一次，換了三個護士，打了二十針還是找不到可以用的血管，小孩血管細，家長又在旁邊看，護士緊張之下，更打不進去。小美爸爸很不高興：「怎麼連打針都不會？」其實護士打針，如果家屬在旁，那護士壓力會很大。最後護理長親自出馬，打在大拇指的地方。

 

另一個可怕經驗是做胃鏡。小美側躺，可以看見螢幕，看到管子身到自己身體裡面的情形。有一次做到一半，小美醒了，她只感覺一根管子一直往體內伸，那種感受比吞劍還難受。因為吞劍還有個極限，但那根管子似乎無窮無盡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。小美在極度恐懼中一直想：「明明我是小朋友，身體短，照理說管子應該一下子就伸到胃了啊！但是恐怖就恐怖在伸了又伸，一伸再伸，我哪有那麼深不見底啊！」

小美眼睛就看著螢幕，感覺自己走進自己身體。很痛，很不舒服，但她沒有哭，不知道是太害怕忘了哭，還是痛到來不及哭。明明是一根軟管，但她感覺有一枝鋼管從口到胃，直接貫穿。腰都不敢彎，也忘了彎。

除了胃鏡，還要做超音波和腰椎穿刺。主要是怕嘔吐引發腦膜炎，嘔吐是症狀，腦膜炎是病。就是怕因腦膜炎引發嘔吐，所以要早期診斷，早期治療。但父母極度不滿意：「做了那麼多檢查，怎麼都沒有檢查出什麼原因？」

小美常常說肚子痛，痛到哭天喊地，一直搓自己的肚子。每次痛到哭，又不能吃東西，乾嘔。偷喝水，又吐水。我也很緊張，是否需要開刀？如果需要開刀而判斷錯誤，誤以為不用，延遲開刀，危險性很高。她每次來醫院就是嘔吐。每三、五分鐘就要叫一次護理人員，在我看來，她是一個很怕痛很怕痛的小孩。看她坐在床上，是一個沒有快樂的小孩。本來嘛，這裡是醫院，又不是主題樂園，哪個小孩來這會快樂呢？

小美的童年有三分之一在醫院渡過。每次一到院，「小美又來了！」連走在路上，護士看到沒住院的小美，都會當街關心：「妳現在好多了嗎？」小美想：「我這麼容易生病，將來當護士，可以幫助更多的人。」

夢想成真似乎不難，小美真的當了護士，在一所教會醫院服務。工作環境又好，環境融洽，這是教會醫院的特色。她照顧一個住院小朋友，急性胃炎，原來他早上喝兩罐可樂當早餐，結果肚子痛到翻滾。小朋友不能很明確說出是怎樣的痛，只是大叫。聽到大叫，小美過去的回憶一下子都回來了。想到自己當年的樣子。「有這麼痛嗎？到底是哪裡在痛？」好可憐，她一直想，自己可以怎樣幫助小朋友。

 

小美現在很健康，還可以照顧別人。住院住這麼久，內心沒有陰影，只有陽光。她原住民家庭，本身樂觀開朗，病人的態度才是治癒的關鍵。住院時，父母擔心，但一出院，全忘光了，沒這回事。當下很痛苦，生完病，沒這回事。還是一樣亂吃。亂跑亂跳。小美說：「生病是當下，過了就好了。不必回想。很多小朋友氣喘，就回一直想自己身體很不好，什麼都不想做。我覺得太去在乎自己身體上面的一些缺陷。只會讓自己絆手絆腳。很多時候是自己限制自己。很多事情可以嘗試，看自己要不要而已。如果已經先給自己做了界線，那自己永遠也跨不過。跨別人的設限，那還容易，但是跨越自己，就難了。」

她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，卻承受了異常的痛苦。小學六年，有兩年請病假在家。小病人最後變成護士；我的病人變成我的同事，人生真奇妙：祝福往往是隨在患難之後，勉勵各位，遇到困難請不要放棄，願上帝祝福大家。( 疾病能使人痛苦，但不能決定你面對每一天生活的心情，你願意快樂勇敢的面對每一天嗎？)